杀死汝爱 四


(4)
白色的福特车一路向北,具体走了有多远我也记不清了。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。汽车穿过芝加哥的血管——从大街上、穿过那些的同性恋聚居区、高档社区、工业区、移民区……最后,当火热的太阳最终疲惫地沉入地平线时,弗朗西斯把车熄了火。
我看看车窗外,这是湖区边上一个的小公园。昏暗的路灯懒散地投下一点儿可怜的光影,几对儿年轻人聚那之下在一起喝酒,嬉笑怒骂的生音摔在地上,然后和光一起破碎。于是我的耳朵里响起很多阵类似这样的破碎声,还有民谣,等等那些支离破碎的声音。它们大声的喧哗着,呼喊着1960和以后的日子,鄙弃着1959和过往的岁月。
我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疯了。
“马蒂……”弗朗西斯摇开车窗,轻轻地吐出一句话,伴随着一阵烟气,结束了我脑内的所有声音,“抱歉,把你们卷入这样的生活。”
“您没必要道歉。”我也轻声说道。看着男人憔悴的侧脸,我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安抚他的话,可那些大抵都是些女人在这种时候常说的废话或蠢话,男人更多时候需要的是沉默。
又过了多长时间?我也不知道。压抑的空气快要把我的脑仁挤裂。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,只有烟雾在车里活动。弗朗西斯一根一根地抽着烟,直到那个烟盒空了。他把烟盒在手里揉成团,随手抛出车外。
“马蒂?”
“先生,我在……”
我们对视着,他鸢尾紫的眸子和金色睫毛的形状格外明显,中等厚度的性感嘴唇却失去了光泽,干巴巴地张着。我感觉心脏乱跳,吞咽着唾沫,莫名其妙想起罗莎——她吻我的时候。
“怎么了,先生?”
他盯着我,眼里流转出无奈而怜悯的光,眼眶湿润发红,却忽而闭上了眼睛。他揽过我的脖子,又慢又轻,抚摸我的后颈。然后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两个温柔的吻。
“可怜人……”他忽然说,嗓子哑得好像很久没说话一样,平时磁性的声音此刻怪腔怪调,“我们都是可怜人……凡是懂一点儿爱情这东西的……男男女女,都是可怜人……”
我的鼻子一酸,咸涩的眼泪流进嘴角。我懂爱情吗?一点儿也好。16年的短暂时光给我这个机会了吗?我爱阿尔弗,爱我妈妈,爱亚蒂,爱弗朗吉、安东尼和吉尔,这些是爱情吗?至于罗莎,艾米莉,贝露琪,安雅,爱丽丝,还有其他那些姑娘们,喜欢也是爱情吗?我想不通。现在除了苦恼,能做的也就只有和弗朗西斯一样,扶着对方的后颈,感受对方身上男人的气息,把从额头到眉毛的肌肤贴在一起,沉默着,当一个“可怜人”。
又过去多长时间我不清楚,只记得密歇根湖畔的湖水发出狂怒不安的吼声,激烈地拍打着湖岸,如同深夜里沸腾的大西洋,在波塞冬的指引下吞噬更黑的天空,然后把天空的怒火和怨气和着力量一并吞下去,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加狂躁。路灯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,“啪”得一声熄灭了。弗朗西斯点起一支烟,微弱的火光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中世纪骑士。他发动车子,调头回家。
风越来越大,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。噼里啪啦的雨点像是要把车子的铁皮凿穿。弗朗西斯叹口气,把车停在了一片树荫下。
“雨太大了,”他看着我,黑暗里只有他的眸子闪闪发亮,“干脆等它一会儿的了。”
“也好……”
“芝加哥的天气脾气很大,”他说着,轻笑了一声,下颚微微扬起,凸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,柔顺的金发滑入衬衣后领,“比如今天这种天气,我见多了。慢慢你就习惯了,然后喜欢上,也说不准。”
我把膝盖收到胸前,用余光偷偷看他。我们的目光对接,很快又分开。
“这种天气很适合讲故事,”他低下头,拿出烟,打火机却不好使了。他笑笑,把烟别在了耳朵上。
“您讲吧。”我低声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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